3. 110亿人的乌托邦

2046年1月1日，全球人口计数器在00:00准时跳转到11,000,000,000。这个数字在联合国总部的水晶显示屏上闪烁着柔和的蓝光，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它没有触发任何危机警报。

林远站在日内瓦湖畔的全球资源分配中心顶层，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焕然一新的城市。曾经拥堵的街道上，自动驾驶舱在磁悬浮轨道中无声滑行，每辆车顶都印着聚变能源的标志——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蓝色太阳。湖面上，废弃的燃油游艇正在被拆解，它们的残骸将被送入分子回收炉，转化为建筑材料。

"林博士，这是今天的资源分配报告。"AI助手艾达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全息投影在林远面前展开，显示着全球实时数据流：粮食产量超出需求47%，饮用水净化能力达到历史峰值，医疗资源人均占有量比去年增长300%。

"非洲地区的情况？"林远问道，手指划过投影。

"撒哈拉农业带第三期工程完工，新增耕地面积相当于法国国土。刚果医疗中心报告，疟疾发病率降至0.0001%。"艾达停顿了一下，"有个异常数据——开罗贫民窟的自杀率上升了12%。"

林远皱起眉头。这不合常理。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传统的社会矛盾应该消失才对。他调出深层分析报告，一组神经社会学数据引起他的注意：在基本需求全部满足后，87%的人类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存在焦虑"。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了。"林远喃喃自语。

楼下广场上，首届"后稀缺时代"庆典正在举行。来自各国的代表们不再穿着严肃的西装，而是五彩斑斓的个性服饰。印度代表团的悬浮花车正在喷洒由分子打印机即时合成的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带着独特的基因序列。

"林博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岩快步走来，手里拿着量子存储器，"月球基地的最新报告，您得看看这个。"

存储器投射出的全息图像显示着月球背面的采矿现场。自动挖掘机正在向月核深处推进，但传回的氦3浓度数据让林远心头一紧。

"表层矿脉的氦3含量比预期下降了19.8%。"王岩压低声音，"按照现在的开采速度..."

林远快速心算："18年。表层矿脉只够用18年。"他转向窗外，庆典的欢笑声隐约传来。广场中央，孩子们正在领取由聚变能驱动的永动玩具，他们的笑声清脆得像玻璃风铃。

"通知工程部，启动月核深层钻探计划。"林远说，"同时准备两份报告：一份给理事会，显示'资源取之不尽'；另一份真实数据，只传阅给核心团队。"

王岩犹豫了："博士，今天是乌托邦的第一天..."

"乌托邦？"林远苦笑一声，指向广场上的人群，"看看他们。110亿人，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沉浸在免费的阳光里。但物理法则不会宠溺任何人——它只会在我们最得意的时候，露出獠牙。"

夜幕降临，全球各地的城市同时亮起聚变能源的蓝光。巴黎铁塔变成了发光的麦穗，纽约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换成了蓝色等离子体，东京天空树顶端旋转着全息投影的能源符号。

林远独自站在阳台上，手中握着月球基地传来的原始数据。在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夜晚，只有他知道，这份繁荣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上。物理法则已经给出了第一个警告：月球的氦3并非无限，而人类还没有找到替代方案。

日内瓦湖对岸，一场盛大的全息烟花表演开始了。无数光点升上夜空，组成"110亿人的乌托邦"字样。烟花的光影倒映在湖面上，与林远眼中的忧虑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一刻，人类文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脚下的阶梯，已经开始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