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复制体轮替的伦理

2046年8月15日，上海量子意识研究中心的白色走廊里，林远的脚步声被吸音材料吞噬得干干净净。他停在一扇标有"永生计划-核心区"的金属门前，视网膜扫描仪的红线划过他的瞳孔。

"林博士，欢迎来到人类进化的圣殿。"项目负责人陈明哲张开双臂，身后是数十个悬浮在蓝色液体中的透明舱体。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人体，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量子光纤。

"这就是所谓的'量子永生'？"林远走近最近的一个舱体。液体中的人影面容清晰可辨——正是三天前他见过的能源部长周鸿。

"更准确地说，是意识复制体轮替系统。"陈明哲兴奋地调出全息示意图，"我们每周对受试者进行量子级意识扫描，将记忆与人格上传至量子计算机。当原体衰老或受损时，只需将最新备份的意识下载到克隆体中。"

林远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特殊的控制台，屏幕上闪烁着"迭代误差修正中"的字样。"误差率是多少？"

陈明哲的笑容僵了一瞬。"每轮扫描会丢失约0.3%的神经信息，主要是短期记忆碎片。"他快速切换画面，"但我们会用上一版本的记忆覆盖填补空缺，受试者完全察觉不到。"

林远的手指划过控制台，调出原始数据。柱状图上，红色误差条随着迭代次数呈指数增长。"第50次轮替后，累计记忆缺失达到37%。你们在制造数字化的弗兰肯斯坦。"

"您太保守了，林博士。"陈明哲压低声音，"已经有87位各国政要和富豪签署了永生协议，单次扫描收费两千万美元。上周我们刚为沙特亲王完成了第12次意识更新，他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警报声突然响起。3号舱体内的克隆体开始抽搐，液体变成浑浊的粉红色。"又一位适应不良者。"技术人员习以为常地启动镇静程序，"这是本周第三个崩溃的复制体，准备启用第5号备份。"

林远看着工作人员像更换零件一样拖走失败的克隆体，胃部一阵绞痛。"你们把人类意识当成什么了？可擦写的存储芯片？"

"您不明白这项技术的意义！"陈明哲突然激动起来，"死亡才是最大的暴政。我们正在打破物理法则对意识的终极限制！"

林远走向出口，最后看了一眼舱体中漂浮的复制体。那些面容安详的人形生物，与其说是永生的奇迹，不如说是被困在量子迷宫中的幽灵。他们以为自己获得了永恒，实际上只是在无数个残缺的自我副本间无限循环。

走廊尽头，林远撞见了一个意外访客——月球基地的地质学家陈岩，正被引导着走向扫描室。"陈博士？你也签了永生协议？"

陈岩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林主任...我只是想保存一份意识备份。毕竟月球工作环境危险..."

"你知道每次扫描都会损失部分自我吗？"林远指向他手中的合同，"那上面可没写这条。"

合同从陈岩颤抖的手中滑落。纸张飘到地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条款第37项：甲方知晓并接受意识转移可能导致人格完整性损失。

回程的磁悬浮列车上，林远望着窗外飞逝的聚变发电塔。它们的蓝色光环在暮色中如同鬼火，与研究中心里那些被囚禁的数字灵魂遥相呼应。他打开加密终端，调出月球传回的最新数据——那些氦3晶体呈现出的分形结构，与人脑神经网络的量子相干模式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吞噬了一切光明。林远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平行关系：就像人类试图用复制体轮替欺骗死亡，整个文明也在用聚变能源的虚假繁荣欺骗物理法则。两者都是注定失败的徒劳挣扎，只是时间尺度不同。

终端屏幕亮起，显示来自月球基地的紧急消息：第谷环形山的球形空洞内壁，检测到与人类脑电波同频的脉冲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