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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伪神的诞生
1. 物质极大丰富
2046年3月15日，日内瓦联合国大厦的穹顶会议厅内，全球资源分配委员会正在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林远坐在中国代表团席位上，看着全息投影中不断跳动的数据流。会议厅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十米的动态地球模型，上面用金色光点标注着全球1372座正在建设中的聚变反应堆。
"根据最新统计，"秘书长阿德莱德的声音在量子加密频道中回荡，"全球能源供应量已达到去年同期的47倍。粮食生产、淡水净化、原材料加工等基础产业产能全部突破历史峰值。"
林远调出个人终端上的数据。屏幕上显示着令人眩晕的曲线：钢铁产量同比增长800%，稀土元素回收率突破99.9%，海水淡化成本降至每吨0.0003美元。最惊人的是废物回收率——在聚变能源驱动下的等离子体分解技术，使得垃圾填埋场正以每天2%的速度被清空。
"林博士，您看起来并不高兴。"坐在旁边的俄罗斯代表低声说道。
林远指向地球模型上非洲大陆闪烁的红点："看到刚果的钴矿开采数据了吗？单日产量突破五万吨，但市场价格已经跌破开采成本。"
会议厅突然暗了下来。全息投影切换成全球物流网络图，数以百万计的运输路线交织成密集的光网。阿德莱德继续汇报："全球运输成本下降92%，所有主要港口等待时间归零。新加坡港报告显示，集装箱周转效率提升至每小时1200标箱。"
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板传来。林远知道，那是日内瓦郊外新建的磁悬浮货运管道正在测试运行。这套横跨欧亚大陆的管道网络，能够在三小时内将货物从上海运抵巴黎。
"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已经到来。"阿德莱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庄重，"委员会提议立即启动'基本需求保障计划'，向全球每位公民提供每月2000美元的无条件基本收入。"
掌声如雷般响起。林远却注意到地球模型上某个异常数据——南极冰盖消融速度突然减缓了17%。他调出实时监测，发现是部署在南极的数百台大气碳捕集装置在聚变能源驱动下全速运转的结果。
走出会议厅时，林远被一群记者围住。"林博士，您如何看待物质极大丰富可能导致的道德危机？"一位德国记者大声问道。
林远停下脚步："你们有没有计算过，维持这种'极大丰富'需要消耗多少氦3？"不等回答，他指向远处正在建设的太空电梯基座，"那座电梯每天能将五千吨物资送入近地轨道，但它消耗的氦3相当于开采三个月球表面土壤。"
记者们愣住了。林远继续道："物理定律从未改变，我们只是暂时绕过了某些限制。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当所有容易获取的资源都被消耗殆尽时。"
回到酒店房间，林远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日内瓦湖。湖面上，数十艘自动清洁船正在聚变动力驱动下清理微塑料。远处，一座新建的垂直农场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其产量足以养活整个瑞士。
他打开终端，调出一组加密数据：月球氦3储量动态模型。曲线显示，按照当前消耗速度，易于开采的表层氦3将在18年内耗尽。而要开采更深层的氦3，所需能量将呈指数级增长。
窗外，一架无噪音的聚变动力飞行器掠过湖面，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林远想起导师的警告："文明最大的危险不是资源匮乏，而是在虚假的丰饶中忘记物理法则的铁律。"
他关掉终端，湖面倒映的霓虹灯光在数据消失的瞬间重新变得清晰。那些灯光背后，是无数正在享受物质极大丰富的人类，他们还不知道，物理法则编织的牢笼，正在无声地收紧。
2. 赫利俄斯纪元的黎明
2046年1月1日，第一缕阳光穿透上海天际线时，城市已经焕然一新。林远站在环球金融中心顶层，俯瞰着这座不再需要电力照明的大都市。聚变能源的蓝色微光从每栋建筑的纳米级涂层中渗出，将整个城市笼罩在梦幻般的氤氲里。
"全球能源理事会刚刚通过决议。"王岩的全息影像在林远身旁显现，"从今天起，人类纪年将采用新历法——赫利俄斯纪元元年。"
林远的手指划过空中，调出实时数据流。全球能源消耗曲线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平稳状态，波动幅度不超过0.3%。在非洲大陆，撒哈拉太阳能农场正在被改造成巨型淡水合成厂；太平洋上，浮动城市群开始利用近乎免费的能源进行海水淡化。
"欧洲议会全票通过了《基本资源保障法案》。"王岩继续汇报，"所有生活必需品将实现按需分配。失业率已经降至1.2%，但定义正在改变——现在人们工作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林远的目光被远处黄浦江上的景象吸引。一艘艘货轮正排着队驶入船坞，它们的烟囱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微型聚变反应堆的蓝色光环。航运公司称这个过程为"重生仪式"。
"林博士，您应该看看这个。"王岩突然调出一组全息画面。画面中，曾经贫困的孟加拉国村庄里，孩子们正在新建的量子计算中心学习编程；刚果民主共和国的街道上，3D打印的房屋正以每天一千栋的速度拔地而起。
但林远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数据窗口吸引。那是月球基地传回的氦3储量报告，图表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下降趋势线让他眉头紧锁。
"通知科学委员会，我要召开紧急会议。"林远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关于资源分配，我们需要重新评估。"
王岩困惑地眨了眨眼："可是博士，现在所有资源都——"
"表面上看是这样。"林远指向数据图表，"但氦3的富集速度跟不上消耗。按照当前指数增长模型，表层储量只够用18年。"
全息画面突然切换，显示联合国大厅的实时场景。各国代表正在庆祝《全球和平公约》的签署——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没有反对票的重要国际条约。秘书长宣布："能源战争的时代已经结束。"
林远关掉了画面。"他们还没明白，"他低声说，"我们只是换了个战场。物理法则才是最终的敌人。"
正午时分，当聚变能源驱动的气候调节系统在撒哈拉沙漠上空制造出第一个人工降雨时，全球七十亿人通过神经链接共同体验了这一时刻。社交媒体上，"赫利俄斯纪元"的标签下，无数人晒出自家能源计量表上"0.00"的数字截图。
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在月球背面的静海基地，采矿机器人突然改变了作业程序。它们开始向月核深处掘进，钻头在坚硬的月壳上擦出蓝色的等离子火花——那是人类第一次尝试突破物理法则设下的第一道真正界限。
3. 110亿人的乌托邦
2046年1月1日，全球人口计数器在00:00准时跳转到11,000,000,000。这个数字在联合国总部的水晶显示屏上闪烁着柔和的蓝光，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它没有触发任何危机警报。
林远站在日内瓦湖畔的全球资源分配中心顶层，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焕然一新的城市。曾经拥堵的街道上，自动驾驶舱在磁悬浮轨道中无声滑行，每辆车顶都印着聚变能源的标志——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蓝色太阳。湖面上，废弃的燃油游艇正在被拆解，它们的残骸将被送入分子回收炉，转化为建筑材料。
"林博士，这是今天的资源分配报告。"AI助手艾达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全息投影在林远面前展开，显示着全球实时数据流：粮食产量超出需求47%，饮用水净化能力达到历史峰值，医疗资源人均占有量比去年增长300%。
"非洲地区的情况？"林远问道，手指划过投影。
"撒哈拉农业带第三期工程完工，新增耕地面积相当于法国国土。刚果医疗中心报告，疟疾发病率降至0.0001%。"艾达停顿了一下，"有个异常数据——开罗贫民窟的自杀率上升了12%。"
林远皱起眉头。这不合常理。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传统的社会矛盾应该消失才对。他调出深层分析报告，一组神经社会学数据引起他的注意：在基本需求全部满足后，87%的人类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存在焦虑"。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了。"林远喃喃自语。
楼下广场上，首届"后稀缺时代"庆典正在举行。来自各国的代表们不再穿着严肃的西装，而是五彩斑斓的个性服饰。印度代表团的悬浮花车正在喷洒由分子打印机即时合成的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带着独特的基因序列。
"林博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岩快步走来，手里拿着量子存储器，"月球基地的最新报告，您得看看这个。"
存储器投射出的全息图像显示着月球背面的采矿现场。自动挖掘机正在向月核深处推进，但传回的氦3浓度数据让林远心头一紧。
"表层矿脉的氦3含量比预期下降了19.8%。"王岩压低声音，"按照现在的开采速度..."
林远快速心算："18年。表层矿脉只够用18年。"他转向窗外，庆典的欢笑声隐约传来。广场中央，孩子们正在领取由聚变能驱动的永动玩具，他们的笑声清脆得像玻璃风铃。
"通知工程部，启动月核深层钻探计划。"林远说，"同时准备两份报告：一份给理事会，显示'资源取之不尽'；另一份真实数据，只传阅给核心团队。"
王岩犹豫了："博士，今天是乌托邦的第一天..."
"乌托邦？"林远苦笑一声，指向广场上的人群，"看看他们。110亿人，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沉浸在免费的阳光里。但物理法则不会宠溺任何人——它只会在我们最得意的时候，露出獠牙。"
夜幕降临，全球各地的城市同时亮起聚变能源的蓝光。巴黎铁塔变成了发光的麦穗，纽约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换成了蓝色等离子体，东京天空树顶端旋转着全息投影的能源符号。
林远独自站在阳台上，手中握着月球基地传来的原始数据。在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夜晚，只有他知道，这份繁荣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上。物理法则已经给出了第一个警告：月球的氦3并非无限，而人类还没有找到替代方案。
日内瓦湖对岸，一场盛大的全息烟花表演开始了。无数光点升上夜空，组成"110亿人的乌托邦"字样。烟花的光影倒映在湖面上，与林远眼中的忧虑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一刻，人类文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脚下的阶梯，已经开始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