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量子永生的骗局

2046年7月15日，林远站在上海量子计算中心的白色走廊里，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忙碌的场景。三十名技术人员正围着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装置工作，装置表面流动着奇特的蓝色光纹，像是有生命的水银。

"林博士，欢迎参观'永生计划'。"项目负责人陈明哲热情地迎上来，眼镜片上反射着球形装置的冷光，"这是第七代量子意识扫描仪，精度达到原子级别。"

林远跟着陈明哲穿过气闸舱。室内温度明显低于走廊，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球形装置近看更加震撼，表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纳米级量子点构成的动态矩阵。

"上周我们完成了第1024次全脑扫描。"陈明哲骄傲地介绍，"扫描对象是加州理工的威廉教授，整个过程只用了37秒，神经突触映射精度达到99.99997%。"

林远走近装置，看到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此处储存着人类第一个数字化意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感受到金属的冰凉。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量子永生'？"林远问道，"把人的意识扫描进量子计算机？"

"不仅仅是扫描。"陈明哲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大脑神经网络与量子比特阵列的对应关系，"我们是复制-转移-迭代。每隔六个月更新一次数字意识，就像...升级软件版本。"

投影切换到一个模拟场景：数字化的威廉教授正在虚拟海滩上散步，阳光透过他的半透明身体照射在虚拟沙滩上。

"看，他很快乐。"陈明哲微笑道，"没有病痛，没有衰老，理论上可以永远存在。"

林远注意到一个细节："为什么阳光能穿透他的身体？"

"呃...这是渲染效果。"陈明哲的笑容僵了一瞬，"为了美学考虑。"

林远径直走向控制台："我要看原始数据。"

陈明哲想要阻拦，但林远已经调出了后台系统。屏幕上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但林远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关键参数：意识同步误差率0.00003%。

"千分之三的误差。"林远快速心算，"每次复制损失千分之三的神经连接信息，十次迭代后..."

"会损失3%的神经连接。"陈明哲无奈地承认，"但我们有补偿算法..."

"补偿？"林远冷笑一声，调出更深层的文件，"你是说这个吗？"屏幕上显示出一组惊人的数据：每次"意识更新"实际上是用前一个版本的备份覆盖新扫描结果，误差累积被系统性地掩盖了。

控制室突然陷入沉默。技术人员们停下手中的工作，不安地看着这场对峙。

"你们不是在延续生命。"林远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们只是在不断复制一个逐渐失真的副本，然后告诉参与者他们获得了永生。"

陈明哲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林博士，您知道量子隧穿效应会导致意识扫描不可避免地丢失信息。这是物理限制，我们只是...找到了折中方案。"

"折中？"林远指向球形装置，"那里面的威廉教授知道自己是第几个复制品吗？知道每次'更新'都会丢失一部分真实的自己吗？"

窗外，球形装置的蓝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警报声响起，AI语音平静地报告："量子比特阵列出现退相干现象，建议立即重置。"

"又来了。"一个年轻工程师小声嘀咕，"这是本周第七次了。"

林远看着技术人员们手忙脚乱地操作控制台，球形装置内的蓝光逐渐稳定下来。他忽然明白了这个项目的本质——不是突破死亡的边界，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用科技的外衣包装人类对永生的妄想。

"有多少人报名了这项服务？"林远问道。

"全球已有超过两万名顶级学者和企业家签署协议。"陈明哲恢复了些许自信，"单次扫描收费一亿元人民币，年度维护费两千万。"

林远走向出口，在门前停下脚步："关闭项目。这不是永生，这是对死者的数字化亵渎。"

"您不能这样！"陈明哲追上来，"理事会已经批准了第三期投资，下个月我们要扫描第一位国家元首..."

林远转身，目光如刀："你知道量子意识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它会失败，而是它可能'成功'——创造出一个自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数字幽灵，永远困在机器里，既不能真正活着，也无法彻底死去。"

离开大楼时，林远的终端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是月球基地发来的最新报告：静海下方又发现三个巨型氦3空洞，排列成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报告末尾附着一张照片，空洞内壁上刻着某种规律的凹槽，形状与人类大脑的神经突触惊人地相似。

林远抬头看向天空，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他知道月亮就在那里，沉默地悬挂在天幕之上。他突然意识到，人类不仅在欺骗自己关于永生的谎言，可能也在被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力量欺骗着关于能源、关于进步、关于文明本质的一切。